在继承人的问题上,中国的企业家们遵从的还是老祖宗的那一套,而西方的那套管理哲学根本没进入他们的脑海,那都是mba课上骗人的把戏,不符合国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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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| 芙蓉王 编辑 | 赵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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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2年,总设计师南巡深圳,渔村腾飞,研究生还没有毕业的李一男也赶上了这波春潮。他只身跑到了一家只有一两百号员工的小型企业当实习生。在南山深意工业大厦,这家小企业的老板喜欢穿着大裤衩,趿拉着拖鞋,在大会小会上指着员工的鼻子骂人。
退伍军人下海,在那个年代是有管理学优势的。90年代早期,中国人对管理学的概念几乎都源自部队。纪律性和江湖气,在那个年代成为了他们的经商天赋。这家名叫华为的小企业和穿拖鞋的任正非,将来也借此把这套东西变成了华为的道路自信。
当过军人的任正非,举手投足间带有一种自信的气场。@视觉中国
李一男不会意识到,自己的命运,也从这时候开始被注定了。
今天的互联网圈都在等三个人出狱:一个是前首富黄光裕,关于他提前出狱的风声传了一轮又一轮,首富都换了好几拨,门户的专题也备好了,就是不见他的人影。一个是快播王欣,那些欠快播一个会员的老铁们都在翘首以盼。
最后一位,是技术天才李一男。
在小牛电动发布两天后,航班刚落地深圳的李一男就被警方带走,罪名是涉嫌股票内幕交易。消息一直被捂着,他的微博还有专人打理。但纸包不住火,李一男最终被判了两年半。他在上周末出狱,终于度过了自己的劫难。
李一男的起点太高。实习时,他被任正非从一群人中一眼相中,受到了重用。华为最早做交换机代理起家,后来才开始研发自己的电信设备,重视技术人才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。当大部分人还在研发千门机时,李一男已经受命带着研发团队,直接开发了后来让华为起死回生的万门机——c&c08数字程控交换机。
任正非对李一男宠爱有加,“郑宝用和李一男,一个是比尔,一个是盖茨。只有两个人合在一起,才是华为的比尔盖茨。”作为语录第二多的中国商人,任正非的语言总是富有感染力。
郑宝用曾是李一男的老上司,和李一男合不来,李一男替代郑宝用接手中央研发部后,凡是郑宝用支持的,他就反对。矛盾激烈时,任正非还时不时出来当个和事佬。员工私底下都把李一男看成是华为的接班人。
他在华为创下的升迁成绩,至今无人能破:刚入职两天升任华为工程师、半个月升任主任工程师、半年升任中央研究部副总经理、两年被提拔为华为公司总工程师/中央研究部总裁。27岁那年,李一男坐上了华为副总裁宝座。
27还真是一个神奇的数字。俞永福27岁成为联想最年轻副总裁,不久前带着娘亲去美国敲钟的王小川27岁成了搜狐最年轻的副总裁,孙宏斌也是27岁那年当上联想企业发展部的负责人。当然,还有隔壁国家那位爱梳大背头、不消停的胖子,也是在27岁接的班。
李一男是华中工学院(现为华中科技大学)首批少年班的学生,直接从初中进入的大学。本世纪初,十几所高校争抢着办少年班,现在只剩下中科大和西安交大还在坚持办学。当年没有自主招生,少年班是为数不多的绿色通道。这些直接从初中念大学的孩子,基本可以和小天才划上等号。
华科因为在互联网界人才辈出,常与北邮相提并论。且不提张小龙,光在华为担任过副总裁以上级别的人,就有郑宝用、孟晚舟、陈珠芳、洪天峰、周劲、郭平、李晓涛、胡厚崑和李一男。以至于华科的同学还不乐意和北邮并列,说是要吹吹水,直接叫“北清华,南华科”。
李一男在华为和任正非师徒情深时,孙宏斌已被关在监狱三个年头了,他是被自己的师父柳传志送进去的,但因为是清华硕士,在号子里倒还受尊重。
1987年,在中国环境科学院干了3 年的孙宏斌,感觉一眼望到底的人生没什么意思。当时,中关村还杂草丛生。为了迎接亚运会,四环路已经从学院路修到四元桥,经济开始腾飞,下海浪潮一波高过一波。
孙宏斌和他那位“下周回国”的老乡一样,年轻时就很有魅力,女员工暗恋他,后来进了监狱还有人尊敬他。他在27岁就坐上了联想主任经理的位置,手底下管了十几家分公司,成了柳传志的得意门生。而真正接班的联想少帅杨元庆当时才刚刚入职。
随着柳传志为首的贸工技路线战胜了以倪光南为首的技工贸路线,做销售业务的孙宏斌原本可以有更大的发挥空间,但很遗憾,还没有等来柳倪之争,就被柳传志亲手送进了监狱。
当年联想还不姓柳,还是中科院投资兴办的企业。柳传志手下一帮元老,连个全国经销网络都铺不下去,突然发现孙宏斌是棵好苗,便决意把他栽培成树。孙宏斌这个后生山西口音重,整天“迷儿巴登”“做甚咧”,柳传志天天逼着他讲故事、去口音,亲自培养领导力。
孙宏斌进步得很快,但膨胀得更快。他很快就不把柳传志放在眼里,部门章程第一条就是要把部门利益高于一切,明摆着搞山头和个人崇拜。这种行为无论在什么时候,都是个禁忌。当过兵的柳传志信奉的是“造大船”、“斯巴达克斯方阵”,最忌讳宗派。孙宏斌没察觉,手底下“只听孙、不知柳”的青瓜蛋子还直接顶撞,扬言要携款跑路。
意识到形势难控的柳传志,先下手为强,把孙宏斌抓了起来,按现在的说法,这叫非法拘禁,但柳传志解释说,情况紧急,情非得已。
孙宏斌有个下属,对他忠心耿耿,在孙宏斌遭到拘禁后,带着几个弟兄 “劫狱”,最终还是孙宏斌把他们喝住。他们不听柳传志的话,但对孙宏斌言听计从。
风华正茂的孙宏斌在看守所里关了四年,出来后第一件事是找了个川菜馆,请柳传志吃饭,主动认错,说自己当年做人太浮躁,并声称往后不再从事it业。柳传志很满意,借了他50万,又跟着一起成立了房地产公司,给人生见底的孙宏斌背书。
低头认错还是好徒弟,千百年来都是这个道理。顺驰上市,孙宏斌因为坐过牢不能担任上市公司董事,柳传志又想了个办法给孙宏斌平反,光明正大地把污点抹去了。“是柳传志造就了我”,这是孙宏斌成熟的地方。他得以换个跑道狂飙突进,从顺驰到融创,在房地产的黄金年代,忙着做红烧肉的王石直斥他是“地产界的害群之马”。
收购了万达地产旗下13个文旅项目之后,孙宏斌显得意气风发。@视觉中国
当融创以137.9亿元收购联想控股旗下的地产业务。有媒体称,孙宏斌终于复仇了。这就太小看孙宏斌的度量了。毕竟孙宏斌与柳传志这对师徒,早已演绎完了野心、争斗、降服与和解的故事。这份恩怨还放不下,孙宏斌也不可能有今天的风光。
爱有多深,报复就有多狠。遗憾的是,徒弟逃不过师父手掌心这种故事,蜜月期的李一男根本不会相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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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宏斌与柳传志刚演绎完一场从抗争到和解的故事,李一男与任正非的爱恩情仇才刚刚进入高潮。
2000年,任正非“干儿子”李一男递交了离职申请,这估计是中国进入21世纪最爆炸的行业新闻之一。当时的华为已是一家拥有2万员工,年收入达220亿元的明星企业。
一年前,李玉琢提出辞去华为副总裁的职务,三次被打了回来。任正非找他谈话,李玉琢说工作累,身体有些吃不消。他爱人来深圳呆过几个月,不习惯又回北京了。任正非说:“这样的老婆你要她干什么?”
后来李玉琢把这句话说与他爱人听,她不但没怪罪,反而笑道:你看任总就是有水平,连劝人都与众不同。
任正非有没有这么劝说李一男无人知晓。但任正非肯定是痛心的,不然也不会把自己当年的工作考核定为c。
李一男和任正非达成默契,离职被定义为内部创业,李一男还跟着华为走,代理华为产品,或者研发与华为没有冲突的技术。不能带出了徒弟,饿死了师父。任正非还领着一众高管,在深圳五洲宾馆给李一男办欢送会。华为喜欢开欢送会的传统,很有可能是从李一男开始的。现在华为辞退低绩效的员工,任正非也说要多肯定优点,可以开个欢送会,像送行朋友一样。
事情发展到这里,一切都相当圆满,徒弟出师,好聚好散,没有撕扯。
第一年双方和谐相处,第二年就开始走样。港湾跑去收购了华为光传输元老黄耀旭创立的钧天,这就触动了华为的根基和奶酪,也触动了任正非的底线。任正非在emt会议上说:“乖乖,红一方面军和红四方面军还胜利会师了!”
华平等风险投资机构看到大神出来创业,纷纷慷慨解囊,一出手就是1900万美元。当年张朝阳博士从美国回来创业,第一笔天使投资才22.5万美金。
李一男和任正非,终究要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。用华为的做法对付华为,这在港湾创立初期获得了奇效。人是从华为挖的,客户也是从华为抢来的,公司内部的组织形式和企业文化都是华为照搬过来的,连作息时间都和华为没有两样。这也就不难理解,港湾为什么被叫做“小华为”。
李一男是个技术天才,并不擅长管理和表达。他复制了华为的各种规章制度,甚至在管理上也有意无意地模仿任正非——低调,抓大放小。但这些表面上的路数却在港湾身上不起作用,不然也不会出现公司上市前夕,财务数据被泄露的事故。
华为文化奉行的是一人决策,万人执行。只要战略明确,执行力都不是问题,尤其是对付无比熟悉的港湾,华为的打击精准而有效。港湾几乎快在美国敲钟上市,被华为的一纸知识产权诉状打回了原型,西门子原本想以1.1亿美元价格收购港湾,也被华为软硬兼施给击退了。最终,兜兜转一圈,港湾被华为收购了。
任正非当过兵,军人讲的是忠诚和服从,他对叛变的人从来都是铁腕。在华为“心声论坛”,有员工抱怨说,华为防研发如防贼,说是老板被深深伤害了一次,认为研发自带反骨。用郭德纲的话来说,这是欺师灭祖,是要被剔除出家谱的。
柳传志把孙宏斌送进了监狱,任正非没有这么对待李一男,但并不代表其他人有这份礼遇。2001年,华为光传输研发的三位技术骨干王志骏、刘宁、秦学军离开华为,成立沪科公司,做的也是光传输产品。一年后,沪科被华为竞争对手ut斯达康收购,给了200万元现金加1500万美元的股票期权。
ut斯达康吴鹰也是中国互联网史上一座无法绕开的大山。@视觉中国
华为指控三人带走了大量技术秘密。深圳南山法院直接将三人从上海抓了回去,分别判了两到三年有期徒刑。
ut斯达康中国总裁吴鹰很不快,高呼法院判决不公,只采信华为单方的证据。一生气,干脆撤销了斯达康在深圳设立6万平方米研发中心的决定。吴鹰的口气愤愤中透着无奈,“这个研发中心的投资数亿人民币吧,不算大,也不算小。”
的确不算大,华为这几年一度盛传要把总部撤离深圳,搬到房价更低、风景更美的东莞松山湖,这让深圳市政府紧张了好一阵。紧张一点都不奇怪,要知道,华为占到了龙岗一个区的规模工业总产值的一半。龙岗的办事大厅都要设立华为窗口,官方报告中也要提“服务华为”的字样。
李一男回了华为,头衔仍是副总裁,但剥夺了重大事件的决策权和参与权。任正非给了李一男一间玻璃办公室,没有窗帘,办公室外来来往往聚集了一批批好奇的围观者,李一男不得不把窗户蒙上。
被围观了两年后,李一男便离开了华为,去了百度当cto。
李一男亮相2009百度技术创新大会。@视觉中国
中国式师徒关系中的“情同父子”,跟亲父子不一样,说到底是“表父子”,一表三千里。蜜月期,老牛舐犊,共赴战场;反目时,寡情薄义,你死我活,但又多了点之前生死与共、一个锅里吃饭的牵绊,个中滋味,想想就好,请勿模仿。
这套人身绑定的师徒关系,放在传统时代是再正常不过了,这也一直是老一辈企业家笃信的家族作风。徒弟要给师父打工,师父允许出师了,才能自立门户。但当互联网时代到来,年轻人蠢蠢欲动想要“彼可取而代之”时,这套师徒情深就经常变了味。
天资聪颖、早年成名的李一男,内心深处是渴望成为新一代的互联网大佬的。毕竟,比他大一岁的雷军和张小龙都已经功成名就。张小龙和李一男既是湖南老乡,也是华中科技大学的校友,而雷军的母校武汉大学与华中科技大学则只有一湖之隔,两所学校在武汉历来争风吃醋。
李一男比谁都清楚,华为当然不可能姓李,至少短期内不可能。ibm一直是华为学习的对象。任正非很欣赏ibm的创始人沃森,沃森写过一本书叫《父与子》,书中讲述的是老沃森把权力移交给小沃森的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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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一男从百度cto的岗位上离开时,百度还想找王小川去接替。
王小川哪也没去,一直待在搜狐,跟着师长张朝阳常年混迹五道口。搜狐这几年不景气,网易和新浪都开始恢复了元气,而张朝阳的一次次重振搜狐都没能成功。但令人钦佩的是,张朝阳和王小川这对师徒,倒成了互联网圈难得的楷模。人们可以一方面心疼忧郁王子查尔斯张,另一方面,也可以大大方方地关心满脸胶原蛋白的学霸王小川。
好人是外界对张朝阳最多的评价。当初搜狐一个老部下出去做了个自媒体...